★作者的話:因為MIKU是01,LUKA是03,所以這篇是03沒錯。(喂

Dream and Bride(03)


不再唱歌的日子,大概已經有一星期了。
雖然不再到台上唱歌,但是ミク仍然堅持下班後要來酒吧。
原因無他,只是想在正式失去夢想之前,逗留在這個放置夢想的地方。
雖然ルカ一直堅持ミク會來是因為想見她,不過ミク才不理會她呢。

她手上的訂婚戒指仍舊刺眼無比,她恨不得立刻把手指切下來,一了百了。
好辛苦,好痛苦。就像手指切斷的痛楚也比不上把努力和夢想獻給一個男人的痛苦。
向那個男人隱瞞夢想,隱藏最真實的自己,偽裝成父母口中的理想形象,把父母認為最完美的一切呈現在未來的丈夫面前。
溫柔文靜、隨和體貼、謙虛有禮、喜歡小孩子……他們就是想要她成為這般完美的女性。
擁有柔弱的一面,卻會為了家庭而堅強起來。

可是,她連實現和捍衛夢想的堅持也沒有。
害怕現實生活的壓迫,所以她選擇不實現夢想,退而求其次。
對父母的結婚要求妥協,正式放棄自己的夢想,心裡盡是不滿,卻無法反抗。

一直以來的努力和夢想快將失去,最重要的東西被奪有的心情難以忍受,而且無法根治。

如果她沒有想要只依賴自己的想法,如果她沒有想要成為歌手的夢想……只想成為一個幸福依靠別人的新娘,這樣是多麼美好……
那將會是不需要為生活和夢想而感到痛苦的人生。


閉上雙眸,把映入眼簾的現實世界阻隔開去。

「妳這樣可不行呢……」忽然,溫熱的額頭被微涼的指尖溫柔地劃過,然後停留在扭成一團的眉心。

ミク伸手拿開那隻手,更有衝動想捂著耳朵,連現實世界的聲音也拒絕在外。

ルカ被拿開手後沒有離開,反而像之前一樣,坐到ミク身旁的位置上,恐怕她的臉皮已經比樹皮還要厚了。

「妳到底可不可以一天不煩我……?」ルカ的氣息一直停留在她的身邊,ミク知道只要一睜眼便會看到她,這令她感到一陣奇怪和難以言喻的安心感。

「我只是怕妳把事情愈來愈壞而已。」ルカ把右手手肘撐在吧台上,手掌托著下巴,有些疲倦的雙目直直注視著半張開綠色雙眸瞪著她的ミク。

看見ミク沒有動靜,ルカ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姿態像是正在接近隨時發怒的母獅。
纖細的手指動作細柔地撫摸著ミク額前修長的瀏海,又替她整理有些凌亂的藍綠髮絲。
接著溫柔的手掌覆上她的頭頂,就如安慰不安的小孩,給予她溫暖安穩的感覺。

從她被迫戴上戒指的那天開始,巡音ルカ便一直在她的身邊,為她送上過多,甚至不合理的安慰。
明明什麼事情也沒告訴過ルカ,但是她像是知曉一切,在這段最需要溫暖的期間為ミク獻上一絲慰藉。
不需要ミク說出口,ルカ便可以看穿她收藏在心裡的感受,她還透過觀察知道目前讓她最困擾的事情。
ルカ知道ミク心裡那種不甘心、不滿、無助、無可奈何而又無從發洩的感受。

為什麼她能夠看穿呢?

「妳是不是知道我的心在想什麼?」沒有推開ルカ的手,ミク瞇起雙眼,勾起淺笑。

「大概猜得到吧。」ルカ回應一個微笑,揉著她的頭,繼續說:「妳唱的歌總是關於夢想的。我問妳是不是喜歡唱歌,妳回答是。」她頓了頓,又說:「我就在想,妳的夢想是不是就是唱歌呢?是不是想要成為一個歌手呢?」她想起ミク在酒吧的小舞台上自信滿盈的姿態。

「妳猜對了。」而且還是完全正確。

「然後我留意到妳戴上了戒指,接著便沒再唱歌……所以我就推測妳應該是因為要結婚了,不能再在這裡唱歌之類的。」ルカ擺出自信的笑容,儘管她知道其實只是僥倖猜對的。

「妳經常看推理小說的嗎?」ミク輕笑,喉間發出清脆動聽的笑聲,瞬間便吸引了ルカ的聽覺。

「看電影比較多。」像是笨蛋一樣誠實地回答對方的調侃,ルカ也不禁笑了出來。


好像已經找到了,透過歌聲來尋找的一個理解自己內心想法的人。
而這個人,正正是寫出那些表達她的內心想法的曲子的作曲家──巡音ルカ。

雙方沒再說話,氣氛沉寂下來。
ルカ一瞬不瞬地看著眼前這個正趴在吧台上的女孩子,手仍然放在對方頭上,拇指像是下意識般自然地撫著ミク的頭髮。

她快要站不起來了,ルカ知道。
她即將要放下夢想了,ルカ知道。
她要嫁給一個不喜歡的男人了,ルカ確實地知道。

最初,即使知道ミク已經是別人的新娘,她依然堅持要去追求她。
她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喜歡的人就這樣對愛情、婚姻、自由和夢想失去期待。
她想要給初音ミク對愛情有美好的追求、幻想和期望。

但是,她突然想到,就算追求到ミク了,那又如何呢?
ルカ一直對追求愛情的理想觀念被倒了一盆冷水。
回首過去,以往幾次的戀愛失敗後,甩人還是被甩也好,她總是能夠繼續堅持追求美好的愛情,直至找到互相適合的人為止。
她不會理會那些穿著骯髒鞋子踏過她的美好想法的人。
也不會理會有多少個人說過她是不切實際、逃避現實、過度美化愛情……

對,就算追求到ミク後,她會結婚的結局可能還是無法改變。
但是,不努力嘗試改變,又怎知道結局會否一樣?

「去唱歌吧!把妳仍然想追求夢想的想法唱出來,不要放棄。」她移開手,拉了拉她的手,示意要她站起來,走到舞台上,重現昔日歌唱夢想的自信。

雖然單憑唱歌無法解決問題,但是最起碼能夠繼續給予ミク精神上的支持。
既然ルカ一直也是想要給喜歡的人一份能夠對愛情有美好追求的幸福,她必然會在ミク身邊,直到她正式結婚的那一刻,又或者是能夠取消婚約往後的日子。

雖然覺得日後如果她結婚後自己會很痛苦,對方也是。
或許是有點自私,但是要眼睜睜看著ミク無法掙扎被迫結婚,她寧願決定用盡方法令她幸福,而且她覺得ミク也沒有甘願結婚的意思。


ミク坐起身子,沒有聽ルカ的說話去唱歌。
她坐在吧台前,凝視著左手無名指上的訂婚戒指。
握緊拳頭,攤開手掌……重複了好幾次相同的動作,戒指沒有像變魔術一樣消失,仍然是緊緊的束縛著她的無名指。

「我今天見過他了。」那個要跟她結婚的男人。

她轉過身子,拉過ルカ的手,把她拉近自己。
雙手輕輕地搭上她的肩膀,不慌不忙地環上她的頸項,把臉靠近她的頸窩,感受著她的溫暖和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氣。
ルカ沒有因這個唐突的舉動而感到奇怪,她用臉頰磨蹭著ミク的耳朵和幾縷髮絲,以一個親暱的小動作令對方在自己懷中感到放心。
修長的雙臂攀上ミク的後背,把她跟自己同樣單薄的身體緊擁在懷中。

「他是個很好的人。」ミク在ルカ耳邊輕聲說道,語氣輕淡,沒有起伏。

他是個很好的人。
他溫文有禮、體貼入微、風趣幽默、富責任感、喜歡音樂……雖然她不知道這些會不會是假的。
但是就表面看來,對方是一個很好的男人,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結婚對象。
她那時說:「你是個很完美的人呢。」對方有點羞澀地回答:「我也有缺點的……就是一天要吃很多冰淇淋和整天也要戴圍巾。」得到這樣的回答,她不禁覺得對方是個可愛的男生。

可是,即使那是一個十全十美,零缺點的人,ミク的答案還是只有一個。

「我不想結婚……」她收緊抱著ルカ頸項的雙臂,身體更加貼合,像是把心臟的距離也拉近了,彷彿感覺到雙方也愈來愈沉重的心跳聲。

無論對方是個怎樣的人;不論對方是個怎樣完美的好男人;不管對方是個能夠給她安穩未來的丈夫,她絕對不想放棄現在努力擁有的一切。

「我不想結婚。」堅決的語氣在ルカ的耳邊迴響,她宛如聽見往日那自信地歌唱著夢想的歌聲。

ルカ感到胸腔作痛,呼吸困難。
如此堅定地說著不願意的新娘,她絕對不想ミク就這樣走進如同墳墓一樣的教堂,許下如同毒咒一樣的終生誓言。

ルカ看著ミク身後遠處的古老時鐘,接著同樣堅定地在她耳邊點點頭,說:「嗯,我會帶妳離開的,仙杜瑞拉。」

聽見『仙杜瑞拉』這個稱呼,ミク不爭氣地笑了,邊笑邊說:「別再這樣叫我,妳又不是羅密歐。」

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呢。
在ルカ的懷中沉沉睡去,擺脫那個強行闖入她的夢境的藍髮男人。


當ミク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再度身處那陌生雪白的床上。
張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起來,看見不屬於自己的純白房間。
她對這間睡房有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動了動開始運作暢順的腦袋,弄清楚來龍去脈,明白自己為何身置於此。
反應異於上次,她自然地坐起身子,覺得從未睡得如此舒適。

看一看房內的粉色掛牆時鐘,已經是十點了。
她記得上次是在八點半看見這個時鐘,那時差點上班遲到。
這次她遲到一小時了。嘆了口氣,即使現在曠工也沒關係了。
這次睡得特別好,稍微欺騙一下自己,不往悲觀的方向想。
『反正結婚後有人養。』
不過以她的性格來說,這可是最墮落,最消極的想法。

她頓時覺得這張雪白大床軟硬適中,她有點不捨得起來。
『難怪睡得那麼好……上次也不覺得啊……』
『作曲家嘛,懂得享受是正常的。』她想起上次令她吃驚的客廳。

她的目光不經意掃過自己身旁的空位,發現自己的衣服被摺整齊放到旁邊。
她愣住了,立即摸摸自己身體。幸好,是有穿衣服的。
不過衣服不是她自己的。
有點寬鬆的鮪魚圖案白色T恤和黑色棉質短褲……嗯,穿在裡頭的那兩件是自己的。

『這次又被佔便宜了……』她知道不可以跟這個人過於親近,可是之前的防守都不堪一擊,她的一舉一動都被ルカ看透了。

偷她的頸項製造機會、在酒吧裡死纏難打、對她抱著非份之想……怎麼看這個人也不是個好人,採取的也不是光明正大的手段。

可是……可是……巡音ルカ是唯一一個了解自己,同時又可以依靠的人。
雖然ミク從來不想依靠任何一人,但是她總覺得這次她無法一個人支撐下去,她被婚姻壓得喘不過氣,這種被受壓迫而又無處可逃的心情她一個人無法獨自承受。
家是一個避風港,可是當一份恐怖的壓力是來自家庭的話,那她又可以到哪裡去呢?
況且,她不認為家是一個可以依靠的地方。

然而,逃到『別人的家』也不是辦法。


過了五分鐘左右,她聽到客廳傳出陣陣小小的杯碟聲響。
她打開門,直直走到客廳,她看見ルカ在開放式廚房和客廳之間忙活。
她正為這番景象感到驚奇,直至ルカ把盛著西式早餐的白色瓷盤放到餐桌上,停下來看著她,她才回過神來。

「早安,早餐煮好了,梳洗一下後來吃早餐吧。」ルカ對著還沒退去臉上驚訝的ミク揚起和煦的微笑,然後到廚房拿了隻透明玻璃杯,到盥洗盆清洗一下,看向ミク猶豫了一會,突然問:「喝咖啡?」

ミク搖搖頭,回答:「牛奶就可以了。」

ルカ聞言後視線便投放到ミク身上的某一部分,接著別過頭,自顧自點點頭,自以為小聲地喃喃自語:「嗯……牛奶……」之後她又抬起頭補充:「浴室已經放了新牙刷和新毛巾,牙膏可以用我的……不合適的話就告訴我吧!」

可是ミク沒有把她的提醒放到心上,心裡只充斥著一句話:「胸大很了不起嗎!」


ミク心有不忿地梳洗後便到客廳吃早餐,她感到意外地發現餐桌上只有一份早餐,轉過頭看向開放式廚房,平靜的模樣似乎沒打算做另一份早餐。

ミク好奇之下在客廳中找尋ルカ的身影,看見她打開電腦電源後便走到白色三角鋼琴,拿起放在鋼琴椅上的藍綠色資料夾,從裡面拿出一份有點皺摺的五線樂譜。

「妳不吃早餐嗎?」ミク稍稍加大音量,往鋼琴的方向問。

「因為不知道妳何時醒,所以我先吃了。」ルカ低下頭看著樂譜回答,接著她回過頭,帶著歉意地輕笑,說:「對不起。」

「……又沒什麼關係,為什麼要道歉?」聽見對方突如其來的道歉,ミク不解地呢喃著。

從剛才看見ルカ在廚房忙碌的那一刻起,ミク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妥。
她覺得這個叫巡音ルカ的人跟她想像中,又或者是之前給她的印象不同。
在床上很強勢,富有佔有慾的樣子、在酒吧裡高傲自大,自信滿滿的樣子、早上在家裡溫柔體貼,溫馴無害的樣子……
她有一種不知道哪裡才是真正的ルカ的感覺,甚至有是否同一人的猜疑。
她從來也對肉體關係隨隨便便的人毫無好感,ルカ也不例外。
但是當稍為深入一點接觸和相處後,好像發現了ルカ與印象中相衝的地方。

她看著ルカ拿著樂譜坐到電腦前,開始處理手上的樂譜。
ルカ是作曲家、作詞家,同樣是自己的憧憬著的音樂工作。
ミク不禁好奇她為什麼有勇氣走上這條音樂道路的呢?
在她寫的歌曲中,似乎都沒有暗示或者明示她的夢想就是成為音樂人。

她看著有模有樣的西式早餐,不自覺地開口問:「妳有沒有想過當作曲家連一天三餐也成問題?」

能不能維持生活,那是她一直思慮已久的問題,亦是放棄實現夢想的理由。

坐在電腦椅上的ルカ移動鼠標的動作頓了頓,從容不迫地回應這個毫不客氣的唐突問題:「我現在不就活得好好的嗎?」而且生活條件還很不錯。

但是誰又知道當她失去名氣後,生活會不會一落千丈呢?

「難道妳不覺得做這種職業根本可能沒有未來可言嗎?」ミク說出口了,若是她實現了夢想的擔憂。

「沒做過又怎知道未來會怎樣?」ルカ放下手上的樂譜反駁。

「就是知道會怎樣才不做。」ミク不假思索地回答ルカ的駁回。

她需要的是一個能夠清楚計劃的安穩未來,而不是一個變幻莫測的未來。

「沒人知道未來會是怎樣的吧?」ルカ乾脆把椅子轉到餐桌的方向,開始認真地跟這個固執的小孩討論問題。

「起碼我能夠企劃出來。」ミク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沒想到不到一秒,ルカ便立即提出反駁她的論點:「那現在呢?妳的未來計劃不是已經被結婚破壞了嗎?」

ルカ狠狠地打破了ミク對未來的堅持,碎片散落一地,使得ミク遍體鱗傷。
ミク緊咬著下唇,她不想承認,也無法反駁。

ルカ來到餐桌旁邊,來到ミク身旁。
她蹲下身子,握起ミク放在大腿上,緊握著拳頭,指甲快要陷入肉裡的雙手。
她抬起頭,看著萬般不甘心,但是又無能為力的ミク。

「未來沒人會知道,這句話妳都聽膩了不是嗎?」她用拇指在ミク的手背上來回磨擦,又伸手把她掉落在臉旁的髮絲繞回耳後,繼續說:「所以現在發生的事情不等於一切,妳不一定會結婚啊?」

「那妳是不是有什麼辦法……?」她低下頭看著矮了一截的ルカ,聲線哽咽地說。

ルカ只是淺淺地笑一笑,站起身子,輕輕地摸摸ミク的頭,像是哄小孩一樣語氣輕柔地說:「妳先吃早餐,然後告訴我對方和他的家人是怎樣的人吧。」

「嗯。」ミク輕輕地點點頭。現在除了ルカ,已經沒有其他可以相信的人了吧?

正當她想拿起叉子時,ルカ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臉頰。
當她因此轉過臉的時候,ルカ已經彎下身子與她平視。

「妳之前在酒吧說我是『那種人』,我想告訴妳──我不是。」留下一個認真的眼神,誠意十足的微笑,ルカ轉身回到電腦前繼續工作。


ミク又點點頭,她相信ルカ對她的誤會的澄清。
最起碼,她不認為一個人會為床伴摺衣服,也不認為會為了床伴而自己跑去睡沙發。
ミク看著沙發上的被子和鮪魚抱枕想著。
她又突然想起剛才與ルカ對視時,眼睛下方浮現淺淺的黑眼圈,頓時跟昨晚看見的疲累雙眼聯繫起來。
她轉頭看向在電腦前奮鬥到底的ルカ,似乎明白了ルカ一副倦相的原因。
在那樣的體力狀況下還將睡房讓給她,自己則睡沙發……一想到這些令人窩心的舉動,她霎時感到一陣悸動。

溫柔就是攻陷女孩子的最佳武器──ミク突然很同意這句說話。
尤其是在女孩子最無助的時候。

 

 

 

「好了。」ルカ從光碟機中拿出燒錄好的CD,放進紫色的紙封套內,然後放到側肩包。

確保家裡的電器都已經關好電源,ルカ關上客廳的燈。
走到玄關穿上紅色帆布鞋,檢查好沒有遺漏,關上玄關電燈開關,鎖上門,前往那個好久沒去的目的地。


她今天是去工作,是一份沒有報酬,純粹是幫朋友的工作──將終於寫好的曲子交給那位經營婚紗店的朋友。
那間婚紗店在搭電車兩個站後的商店街,ルカ只有在剛開業的時候去過一次。
一來她沒需要,二來不順路,所以她在那次之後便沒再到訪。
她還記得那次在那裡試了一件婚紗,還被她的朋友拍了照……

在她工作最繁忙的時候,她的這位婚紗店老闆突然想請她幫忙寫一首曲子,曲子是用於在店內播放和婚紗店廣告背景音樂,所以要求她寫一首溫馨幸福的曲子。
因為ルカ跟這位朋友從小學開始便是朋友,她跟這位朋友的妹妹又是搭檔和曾經是戀人關係,所以便爽快地答應這個請求。
本來打算在工作全都結束後便開始寫,怎料遇上創作低潮的狀況,曲子便一直拖到現在才完成。
在曲子正式完成的第二天下午,她便立即把曲燒錄至光碟,親手交給她的朋友。

ルカ回想起如何想著某個人完成這首曲,很快地便過了兩個站,來到那條人來人往的繁華商店街。

踏著險些坐過站的慌亂腳步,離開吵雜的月台,穿過熙來攘往的人群,來到鶴立雞群,絲毫沒有被商店街熱鬧氣氛影響的恬靜婚紗店。

一般婚紗店不像其他類型的商店般人多,優雅脫俗的門面設計和櫥窗內的婚紗都為店舖添上高貴感。
ルカ頓時有點猶豫這間婚紗店的老闆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她的朋友。

推開門把上掛著營業中牌子的玻璃門,店內的溫暖氣息瞬間把她包圍起來,關上的玻璃門幾乎把外面煩囂的世界隔絕。
映入眼簾的是林林總總的雪白婚紗、鵝黃色的柔和暖色燈光和牆邊的幾面全身鏡子。
她走進來後,感受到店內的安心感和浪漫氣息。

「喲,好久沒見。」驀地,店內低沉優雅的男聲把正在仰頭看著水晶燈飾的ルカ拉回注意力。

ルカ收起因倒映燈飾而閃閃發亮的目光,往聲線的方向看去,看見正在櫃台前淺呷一口咖啡,總是帶著深意微笑的紫色長髮男人。

「好久沒見,がくぽ。」ルカ回應一個微笑,一比之下,神威がくぽ的笑容顯得更深不可測。

ルカ走到櫃台前,把CD放到櫃台上,然後便繼續自己的婚紗店之旅。
知道好友一向無視自己的態度,神威只是加深嘴角的弧度,拿起櫃台上的CD,打開櫃台後面的播放器。

「重新裝修過了?」從進來的那刻開始她便覺得這間婚紗店完全不同了,跟她幾年前印象中的截然不同。最起碼她上次來的時候看見的是慘白沒情調的日光燈。

「嗯,年初裝修的。」神威從紫色封套中拿出CD,放到播放器中,然後按下播放鍵。

寧靜婚紗店角落的音響傳出飽滿的弦樂,平靜而帶點活潑溫馨的輕快旋律,如同幸福的新娘在婚禮舞會上翩翩起舞。慢慢地弦樂中出現與之完美結合的清脆琴聲,宛如新娘說出我願意時的幸福自信和喜悅的氣息,就像歌唱幸福的歌聲一樣。

「ルカ,」嘴角的笑容逐步加深,到最後形成欣然高興的笑容。「妳是不是戀愛了?」

正在細看每件婚姻精緻設計的ルカ沒有停下來,只是輕輕地說:「你覺得呢?」

神威只是點點頭,笑意未曾停止。
任由音樂繼續在店內播放,他拿出放在櫃台下的顧客預約紀錄,拿出黑色墨水筆,開始查看下星期的預約名單。
他微微抬起眼睛,看著拿出婚紗到手上的ルカ,說:「要妳特地拿CD過來真不好意思呢,雖然這裡離妳住的公寓不是很遠。」言下之意即是他無須不好意思。

「誰叫你不喜歡MP3呢!不然我用電子檔給你更方便。」把婚紗放回衣架上,拿起下一件,沒有看過神威一眼。

「聽音樂果然還是CD比較好。」他把聽力集中在音樂上,滿意地點點頭。

ルカ移開視線,把注意力再度回到鵝黃水晶吊燈上,不由得讚嘆地說:「你把這裡打理得滿好的,」她看向神威,笑著繼續說:「不愧是實現了夢想的人。」

長大後要開一間婚紗店是神威がくぽ小學時便擁有的夢想。
作為一個男生有著一個這樣的夢想被很多男同學嘲笑和嫌棄,但是他始終沒有放棄這個與別不同的夢想──只因為當時想要成為一位美麗新娘的妹妹。

『想要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這是很多小女孩童年的夢想,但是許多女孩子長大後便會把這個夢想拋在腦後,用其他更加真確,更加實在的夢想取代。
他的妹妹也不例外。
但是,他沒有因此而放棄。
即使已經失去當初的目標,但是他改向其他目標前行──為世界上其他新娘披上幸福的嫁衣。

神威笑而不語。
ルカ一邊憶起小學時代的時光,一邊輕撫著光滑雪白的婚紗說:「記得我小學時說過會跟你一起開婚紗店。」

「結果自己就跑去做音樂人。」神威抬起頭,抿著的嘴唇掩不住笑意,咧嘴笑了出來。

「對不起呢,那時還不知道真正的夢想是什麼就隨便答應你。」勾起略為感到抱歉的笑容,拿起正在撫著布料那件的婚紗。

「把玩笑當成真話的是笨蛋啊,我才不是笨蛋呢。」他從來沒把那句話當真,他現在反而對ルカ的夢想感到好奇,於是問:「那妳呢?作曲家就是妳的夢想?」是的話,她就是一個成功的夢想實現者。

「我記得我告訴過你。」看著婚紗上的緞帶設計,神威的問題又讓她勾起了初中的記憶。她抬起頭,淺藍色的清澄眼眸帶著如同嘴角弧度深刻的笑意地回答:「跟喜歡的女孩子一起穿上婚紗結婚。」

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喜歡女孩子是在小學六年級,到了初中,她就確切地擁有這個夢想。
她從那時便認為兩個女孩子的婚姻比普通婚姻堅固和永恆,不容易得來的一輩子,她們會比誰也懂得珍惜。

「我看妳現在這樣子,恐怕還有一段長時間才能實現呢。」神威想起初中時說出夢想的ルカ的認真表情,他還記得他說過要她成為他的顧客。

「嗯,我想是了。」ルカ向下一件婚紗伸手。

「妳跟GUMI分手時把她弄哭了我還沒跟妳計較呢。」雖然是自己妹妹先提出分手的,但是作為哥哥當然要以妹妹的利益為大前提,所以就算是自己的好朋友被妹妹甩了也不可原諒。

「她的淚腺比大腿肌肉還要發達,她有哪天是不哭的。」想起她的搭檔,她不禁揚起感到好笑的笑容,現在GUMI也有在發送鼓勵她的電郵,想必她打字的時候一定是邊哭邊打的。

ルカ知道這段由剛進社會便開始的戀情並不是認真的,她跟GUMI分手後還能是好搭檔和好朋友就是最好的證明。
ルカ曾經跟一位褐色短髮的女性交往,那是一段她認真追求回來的戀情,分手後,那個人跟隨著她們的感情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的妹妹現在跟妳一起跑去做音樂人了呢……」他看了看預約紀錄,又突然想起什麼,再度抬起頭,說:「她說她打算開一間甜品店。」

「我有聽說過,她說這才是她的真正夢想。」ルカ又把婚紗放回衣架上,走到另一排掛滿婚紗的衣架,繼續說:「挺適合她的,而且她也為此儲了一筆錢,可見她是認真的。」

「那我就放心了。」神威看著ルカ點點頭,以表達心裡浮現的安心感。

他的妹妹啊,自十二歲小學畢業以後就不再跟他談關於自己的事情了呢。
煩惱啊夢想啊之類的通通也不告訴他了,明明小時候經常跟他高談闊論的呢。

話題暫停了一會兒,神威看著ルカ看婚紗時認真而悠閒的神情,悠悠地開口問:「妳近日怎麼了?聽GUMI說妳最近很不濟。」他的妹妹不談自己的事情,卻會跟他談搭檔的事情,神威在心裡搖頭嘆息。

「嗯,音樂創作上是出了問題沒錯,但是我想已經沒大礙了。」拿著婚紗修長的裙襬,報以一個讓神威放心的微笑。

「那就好,別讓我妹妹擔心。」最重要的只是不想任何人令他的寶貝愛哭妹妹受到傷害,ルカ有時候真的覺得GUMI有這樣的哥哥是十輩子修來的福。

「不過妳們好像一直在找歌手唱冷門歌曲的樣子?」神威經常看到自家妹妹一直打電話和傳電郵到處找尋唱片公司和歌手,但是每次也看到GUMI失落得哭出來。之後他便看見跟唱片公司談出唱片的事宜和租借錄音室的事情,那時他才知道她們打算自己唱和自資出CD。

然後他一直也看著她們的努力沒有得來任何回報。

「嗯……但是我和GUMI也不會放棄。」堅定的藍色雙瞳審視著婚紗的露肩設計。

「現在想找人唱出冷門歌曲又不一定要找唱片公司的歌手。」神威拿起櫃台上依然存有一絲微溫的咖啡,輕輕地喝了一口,然後看著放在CD播放器旁邊的音樂雜誌,說:「現在有一種叫VOCALOID的軟件,這期音樂雜誌有送十四天試用版,有興趣嗎?」

出乎意料之外,ルカ搖搖頭,眼神柔和起來,略沉的女性聲線也開始帶著溫暖起伏。

「我覺得我找到一個可以幫我唱歌的人了。」她頓了頓,又說:「不過你提及的VOCALOID我突然有興趣。」

「妳真的是……」神威再一次咧嘴而笑。

他看ルカ差不多挑遍了店內的所有婚紗,笑意更深地說:「怎麼了?要不要挑一件試試看?」

「好啊。」ルカ乾淨俐落地答應了。隨後她又說:「不過不要在你面前。」

神威輕呷一口咖啡,眼神深遠地凝視她好幾秒,緩緩地說:「哪,要在誰面前呢?」他聆聽著音樂中的弦樂和鋼琴的完美配合。

「沒有那個人你今天不會拿到曲子。」想起那個人,ルカ的語調又柔和起來,彷彿婚紗店內的鵝黃色燈光般傳出的絲絲溫暖。

神威在心裡默默感謝那個人,心想那個人恐怕就是ルカ現在最在意的對象吧。

「不過要試就最好快一點了呢。」神威看著手上有點稀疏的預約紀錄,他隨即便聽到ルカ傳出驚訝中帶點疑問的聲音。

「欸?」她看見神威放下手上幾乎沒用處的黑色墨水筆,神色略為嚴肅地說:「現在離婚的人比結婚的人多,有時候真的會想生意能不能做下去。」

社會對婚姻的態度改變了,很多人寧願同居也不結婚。
對婚姻的價值觀也跟著在變,婚姻不再是以往被視為神聖的儀式。
婚姻既是相愛結合的象徵,也是獲得利益的一種手段。

「不過未來怎樣也好,只要看到新娘們的幸福笑容我就覺得這個夢想沒有白費。」想起以往光顧的新娘子臉上的笑容,還有新郎陪伴左右,同樣為婚姻而感到喜悅的笑容,他覺得有點難能可貴。

「婚姻不只是男和女的事情,有目標的話就請加油喔,ルカ。」露出潔白牙齒的笑容沒有改變,除了讓ルカ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支持外,她不禁對神威說:「笑成這樣子,小心新郎過來打你啊。」

神威聞言立即收起過於燦爛的笑靨,變回最適合他的帶著深意的淺笑。

「說到新郎,中午的時候有一位新娘來試婚紗。」ルカ一邊聽著神威描述中午的顧客,一邊拿起一件終於感到滿意的婚紗。

純白、露肩、厚重的裙襬、點到即止的露背、後腰的可愛緞帶結……ルカ滿意地看著手上這件婚紗,腦內開始想像ミク穿上這件婚紗的新娘姿態。

當然是為自己而穿,而不是為了那個未婚夫而穿。

「她就是挑了妳手上的這件。」ルカ聽見後立即抬頭直視神威,神威刻意忽略她眼裡閃過的驚訝,繼續說:「新郎似乎因工作關係突然來不了,她就像妳一樣獨自挑遍店裡的婚紗,最後選了這一件。」

ルカ不以為意,心裡繼續想著那個出現在腦海中的新娘。

神威按了按櫃台上的鼠標,然後把電腦螢幕轉到ルカ的方向,上面顯示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除了臉上暗淡無光的神情外,其他幾乎跟她想像的ミク一模一樣。
ルカ皺起眉頭,苦著臉,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今早收到ミク的電話,告訴她今天會去試婚紗,只是沒聽說是來神威的婚紗店而已。
果然親眼看見她穿上不甘願的婚紗心裡還是會難過吧。

「她說新郎可能會晚點來,也可能不會來,但還是叫我拍下照片,好讓新郎真的來的時候可以看一下。」看著ルカ正在閃爍著零碎不安色彩的冰藍色雙眼,神威看了一眼日期時間空掉了的顧客預約紀錄,再抬起紫色雙眸直直看向ルカ無法鎮定的雙眼。

「初音小姐說新郎下星期會再跟她一起來,時間打電話另約。」神威加深笑容,又說:「妳什麼時間也可以來的吧?大作曲家?」

「……我來了的話,又怎樣?」看著手上最為滿意的婚紗,把它掛回衣架上,依依不捨地觸摸著光滑細緻的質料,她突然覺得要ミク欣然地穿起這份婚紗是遙不可及的事。

縱使是知道ミク雙親對婚事的看法,甚至知道未婚夫和他的父母為人,ルカ也想不出什麼可行的辦法。
ミク結婚的機會不是百分百,但是始終比不結婚的機會率大。
從一開始她便沒有十足信心能夠改變未來,她現在也開始動搖。

「唔──想破壞愈認真的事情,就用愈荒唐的方法吧。」神威扶著下巴,裝作認真思考,接著說:「就像在一個嚴肅的會議上妳突然發瘋,會議行程就會被妳搞垮了吧。」

「別用認真的表情說著滿口歪理啊……」ルカ用著一副受不了了的表情看著他。

果然想出可行的辦法還是要靠自己吧。

ルカ嘆了一口氣,她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於是發急地開口:「對了,你怎麼、」沒等待ルカ說完,神威便從櫃台後拿出一個直立相框。

ルカ看見相框的剎那間形象盡失,她半張著嘴巴,眼睛瞪大得不像話。

相框內的照片正是她第一次來這裡時拍下的婚紗照。

「初音小姐不經意看到這個,然後就開始聊起妳來了。」神威把相框放回櫃台後,故意揚起一個戲謔的笑容。

這個笑容看在ルカ眼裡非常不順眼。
壓下想衝上前揍他的念頭,ルカ聲音發顫地說:「她沒理由第一次見面就什麼也告訴你……」她向ミク搭話的時候,ミク總是小心謹慎的,她沒理由會向神威透露她們的事情。

「嗯,所以她只是說她認識妳而已。不過看她頗為複雜和驚訝的表情,再加上妳看見初音小姐婚紗照片的表情……我就猜妳們肯‧定是有什麼吧!」神威在『肯定』二字加重語氣。

ルカ突然覺得聰明和心思細密的男人是非常可怕的。
她扶著額頭,又問:「那為什麼我的、」她又還沒問完,神威已經給她答案:「GUMI說很好看,所以便洗出來放到櫃台上了。」

『GUMI妳好樣的看我之後怎樣教訓妳!』如果牆壁就在她面前的話,她一定會狠狠地把牆打出裂痕來。

神威快要按奈不住如同瀑布般洶湧澎湃的笑意,他說:「聽我說啊ルカ,想要夢想成真就把握機會吧。」

用最荒謬的方式破壞認真的事情。
ルカ想了想。
實際可行而又可以依靠的方法,真的有嗎?
要不要放手一拼呢?

「嗯。」她點點頭。

「那麼,初音小姐挑的婚紗妳滿不滿意呢?新郎小姐。」
「喂!」
終於,神威嘴角失守而且形象崩壞了。

 

跟那天一樣,穿上鞋子,搭電車,過了兩個站,來到繁華的商店街,來到神威的婚紗店門前。
偷偷地窺視玻璃門內的店內環境,她終於看見那位即將與ミク結婚的新郎。
他背對著店門,ルカ只能看見他的一頭藍髮這個明顯特徵。
他身穿短袖襯衫和黑色西褲,看起來是從公司過的樣子。
而神威則是站在他的身旁,分別在於神威是面向店門,能夠看見店外的一切。
於是ルカ看見神威往門外的她微微一笑。

『這傢伙意外地貼心嘛。』還在門外偷偷摸摸的ルカ心裡不禁稱讚這位壞心眼卻熱心幫助她的友人。

她在門外看見店內較為隱密的更衣室不遠處正在整理婚紗鞋的金色短髮女生店員,準備待會新娘要試穿的婚紗鞋。
她還看見更衣室的門正緊緊關上。
神威正在跟藍髮新郎談笑風生,店內的一切看起來也非常平靜。

門外的ルカ非常忐忑不安,遲遲不推門進去。
神威多次看向她,愈來愈深刻的淺笑像是在鼓勵自己進去。
伸向門把的手發顫冒汗,她從未試過如此緊張。

如果……如果失敗了,她做的一切也會白費,而且更可以造成更加不可改變的局變。
本來堅定的意志在這般重要的時刻開始動搖,堅決的心意彷彿未曾出現過。

『不去嘗試又怎會知道!』心裡重申一直以來對未來的信念,藉著這股再次燃燒起來的決心,一鼓作氣地推開婚紗店的玻璃門,踏出最需要勇氣的第一步。


打開門的瞬間,本來安靜的店內湧進街道人來人往的吵雜聲。
路人的聊天聲、推銷員的叫喊聲、小孩子的笑聲,這些都正在破壞店內的安寧感。
店內的幾個人都轉頭或抬頭看著從店門猝然而來的人,除了神威仍然保持優雅淡然的微笑外,其他二人都帶著略為驚訝的神色。

強行安撫著因緊張而紊亂的呼吸,把放進擾亂安穩吵聲的玻璃門關上,用力地嚥下口水,一步一步走近店內。

「來試婚紗嗎?距離您的預約時間早到了呢!」看見面露徬徨的ルカ,神威依然處變不驚,他伸手示意旁邊形形色色的婚紗,聲線平穩地說:「我現在還有客人呢,您可以先看一看。」

微微轉過頭看著詫異不知事態如何的金色短髮店員,神威依舊點頭,店員見狀只好拿著手上的婚紗鞋,等待更衣室內的新娘出來試穿。

「嗯。」看見鎮定的神威,ルカ緊繃的神經也稍微放鬆下來,點點頭走向上星期才逐一挑選過的婚紗。

眼前的一排婚紗差不多擋住她的身影,從更衣室出來的角度來看,不細心留意的話基本上看不到她。
看著雪白的婚紗,沉重地深呼吸。


不久後,更衣室的門被打開了。
已經換上婚紗的ミク提起修長又厚重的裙襬小步地踏出更衣室,嘴角輕輕勾起微笑走到藍髮新郎身前。
然後她穿上剛才由藍髮新郎千挑萬選的婚紗鞋,在未婚夫的溫柔要求下在他面前轉了一圈。
藍髮新郎滿意地笑了,說著比照片裡的更好看之類的說話,而神威則笑著給一些還可以改善的地方。

ミク看著全身鏡裡正在擺出虛假微笑的自己。
鏡子在反映著成為新娘的自己,那個穿上白色嫁衣然而毫不幸福的自己。
她今天是人生穿得美麗的一天,想必踏上婚禮的紅地毯時的她一定是最漂亮的。

手上的訂婚戒指、身上的潔白婚紗和腳上的婚紗鞋,這些都意味著她結婚的日子漸漸接近,屬於自己的東西將慢慢被無形的魔爪奪走,然後被施加討厭的東西。

左手無名指上的訂婚戒指換成結婚戒指的那一刻,將會刻上永遠無法消除的烙印,即使是離婚也無法退去。
將最重要的第一次,甚至不會有第二次的婚姻就這樣獻出去。

愛情、婚姻、夢想……全部也沒有了。
不是說過對它們沒有追求和渴望嗎?為什麼還會如此地在意呢?
原來自己並不是不需要和不渴求,而是從未意識過自己會有失去擁有它們的權利和自由的時候。
她不能實現夢想,但是她一直把夢想擁在懷中,在夜裡為了夢想而唱歌。
她從沒有失去過它。

原來她是如此地在意,這般地需要它們。


ミク垂下眼瞼,不想再看見穿著婚紗的自己。
該怎麼辦?已經試好婚紗了,婚宴的安排全都交由男方辦理。
所以現在她只需有等待踏上紅地毯之時。

等待……又是在等待。
為什麼自己連一點反抗的能力也沒有?像是只在等待別人來救自己。
她看向婚紗店的玻璃門,看著店外的路人在門前經過。
要是現在跑出去,離開這裡,會不會能夠改變未來呢?
如果用著以往拼命維持夢想的信念,是不是就能夠逃離婚姻呢?
會不會就這樣逃出去,其實根本什麼也做不了,不會有任何結果?
……就這樣逃走,婚紗店老闆會報警吧……到頭來還是被人抓回去,這樣以後在男家生活會更難堪吧。
最重要的是,她無處可逃。
她一個人無法反抗。

ミク用力搖搖頭,把荒誕的『逃婚』想法甩出腦海。


此時右邊的小小輕盈的腳步聲引起她的注意。
她吃驚睜大雙眼,差點叫出聲來,幸好她此時此刻震驚得無法說話。
她慌張地回頭看著身後的藍髮未婚夫,他正跟神威聊得興高采烈,傳出陣陣興奮的笑聲。
再回過頭來看著眼前像是放下一切般輕鬆地笑了的粉髮女人,ミク不理會沉重的婚紗帶來的不便,眉頭深鎖地把ルカ拉到另一邊,帶點斥責語氣地小聲質問:「妳來這裡幹嘛?」要是被他的未婚夫發現的話……

啊。
她頓時知道ルカ在想什麼。

是呢,還有巡音ルカ這個人的存在。

ルカ沒有理會她的責問,只是由上至下打量著ミク,然後自顧自地滿意點點頭。
她輕輕使力地握住ミク的雙手,彷彿要讓她安心起來,然後微微彎下身子,在比她矮一點的ミク耳邊輕問:「妳想不想成為那些電視劇、電影和小說中被搶走的新娘?」

ルカ站直身子,ミク看見她臉上如同小孩子惡作劇般的無所謂笑容,嘴裡還是說著毫無現實感的話語。

逃出去吧,逃出去吧──沉重的腦袋中有無比清晰正在迴響的聲音說著。
別再站在原地什麼也不做,等待別人的營救,盡最後一分努力,用自己的雙腳逃出去。
不管有沒有用,不管會不會被抓回去,她只知道繼續什麼也不做,在心裡獨自感到不甘心和抱怨,她的結局就只有出嫁,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男人。

不用怕,現在她的身邊有另一個人跟她一起反抗。
從小到大,她一直也妥協祖母和父母的要求。
這次,就那麼的反抗一次吧,為了自己最重要的東西。

「那妳成為搶走『想要逃走的新娘』的人吧!」難得地揚起笑容,回握ルカ的雙手,提起裙襬,拉著她走往玻璃門的方向。

ルカ笑得開懷,牽著落跑的新娘,一起邁步跑往婚紗店的門口。

──用最荒謬的方式破壞一切。


牽著穿上笨重而高貴的婚紗的新娘,ルカ沒有絲毫猶豫地奮力推開頗有重量的玻璃門,在嘈雜聲音再次湧入店內的一瞬間,ルカ把ミク帶走。


當聽見噪音而回頭的眾人只看見正逃離婚紗店的兩位女生。
藍髮新郎還沒從驚嚇中找到定向便想要抬起腳步衝出去,怎料被神威抓住了手臂,說:「初音小姐穿著本店的婚紗和鞋子出外了,請放下足夠按金才離開喔。」並且為他送上職業笑容。

 

今天不是週末,也不是假日,商店街沒有上次那擠迫。
但是街道是仍然是人來人往,要穿過街道就必須要發生推撞。
人群是阻擋她們前進的障礙物,ルカ緊握著ミク的手,為她推開一個又一個無辜的路人,一次又一次為ミク解決困難。
每個被推開,被撞開的人想要回頭大聲斥罵的時候,總會被穿著雪白婚紗的新娘嚇倒,口中只剩下驚嘆。

ルカ很少來商店街,她完全不熟悉商店街的道路,遇上十字路口時只能憑著直覺選擇道路。
她們不知道要跑到哪裡,亦都沒有目的地,只是拼命地前進,跑到哪裡去也沒關係。

跑過幾個陌生的街口,繞了個大圈子,她們回到起點的街口。
ルカ回頭沒心沒肺地往ミク開朗地笑了一笑,ミク只是回應她一個調侃的眼神,另一隻手仍然提起裙襬,當ルカ再次邁開腳步時甘願與她一起繼續前行。

就一直跑吧,怎樣也沒所謂。

兜兜轉轉,她們終於來到商店街的出口,那裡人流比較少,她們來到出口附近的海旁。
她們滿身大汗,上氣不接下氣,雙腳累得快要斷掉一樣。
ルカ放開一直緊握不放的手,喘著氣,向著呼吸紊亂得不像話的新娘笑了起來。
清爽的海風吹來,呼呼作響的風聲擦過耳際,像是慰勞上演這場離譜鬧劇的兩位女主角。
夾雜著一點鹹味的海風令她們因為拼命奔跑而亂糟糟的頭髮更加凌亂,臉旁飛舞的髮絲令ミク感到很不自在。

「好了,現在還欠什麼呢?『我們私奔吧』之類的?」ルカ從反映天空顏色的大海上收回視線,自以為有幽默感地開玩笑,毫不自覺自己正在破壞氣氛。

ミク沒好氣地看向泛起波浪的藍色大海,輕輕喘氣邊伸手把頭髮繞回耳後。

「啊、我知道欠什麼了。」

此時,ルカ把她的左手握住,正當她疑惑ルカ想做什麼的時候,一直令她感到厭惡的冰涼感消失在她的左手無名指指尖,然後ルカ右手一丟,將那股討厭的冰涼感永遠消失在大海之中。

戒指掉落於海洋中,戒指的墜落點輕輕濺起水花然後回復波浪,二人忽然覺得急促的呼吸已經平靜下來。
ミク凝視著什麼也看不見,只看見蔚藍色彩的無邊無際大海,閃閃發亮的大海的深處像是擁有無數枚泛著光芒的戒指。

ルカ低頭看著已經被地上沙泥沾污而染上些許泥黃色的厚重裙襬,她苦笑了一下。

「穿著那麼重的婚紗奔跑很辛苦吧?真的很抱歉。」剛剛看著ミク喘氣喘得比自己辛苦,恐怕跟穿著婚紗還有婚紗鞋有很大關係,說不定ミク的雙腳正在發紅得隱隱作痛。

ミク漫無目的地看著閃爍著光芒的大海,無盡的海風像是在擾亂她的思緒,也像是在吹走她的煩惱。

戒指消失了,一直束縛著她的銀色鎖鏈已經埋藏在深不見底的無盡深海。
腳踝正在紅腫發痛,她從未試過這樣奮力地往前奔跑,儘管以往她為自己而行,拼命爭取一切都沒有像現在一樣,即使沒有明確的計劃和目的地也願意放下一切,放手一搏。
雖然沒有確切的目的地,但是她有唯一的目標──用自己的雙腳逃離勉強的婚姻,改變未來。
當初自己不也是這樣的嗎?想要擺脫父母的控制和束縛的未來而努力工作,為了自己而活,為了夢想而活。

「現在想要做些什麼?」ルカ問著目光帶著呆滯,注視著大海的ミク。雖然海風很舒服,但是沒理由一直站在這裡吧?

想要……想要……

「想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宛如自言自語,海風擦過耳邊的風聲幾乎把ミク的聲音掩蓋,她稍稍加大聲量,說:「想要實現夢想。」

「我幫妳。」簡短而意義清晰無比的言語乘著海風傳進ミク耳裡,猶如風一般清爽純樸。

她撤回漫漫的視線,目光明確地投放在ルカ身上,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弧度,說:「妳說的話總是那麼好聽的,一點現實感也沒有,一點也不正常。」她垂下雙眼,低聲地再說:「明明現實一點也不美好。」

ルカ皺起眉頭,不怕被旁人側目而視,說:「並不是總是說些現實得令人卻步的說話才叫正常好不好?」

ミク一直也活在現實之中,永遠腳踏實地。
當社會上每個人都為了賺錢而加快腳步的時候,自己卻放慢腳步落於人後,這樣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人們的生活節奏急促,自己就理所當然地跟隨社會的腳步,隨波逐流,無從抗拒,努力為了現實而工作。
當在電車上看見所有人也帶著疲憊不堪的臉孔,而自己卻想要帶著輕鬆愉悅的笑容根本是奢侈的妄想。
不是想著如何實現美好的夢想,而是應該想著今天明天後天要如何在職場上拼命、何時升職加薪,得到更舒適的物質生活,這樣才是應有的想法和顧慮。

本來現實就該是這樣,無法實現的才是夢想。

「然後呢?辛苦的現實生活會因為那些美好的說話而改變嗎?」她為了能夠有獨立的生活而非常辛苦,高中時打工,大學時半工讀,出來社會工作時經常加班,最後即使再怎麼疲倦也要維持那一丁點的夢想。

有時候她會累得對自己說:『接受現實吧,別再想要真的實現成為歌手的夢想……』

「那當妳說出『接受現實』的時候,妳會覺得快樂嗎?」ルカ問著,得到的回應是沉默,然後輕輕搖頭。

對ミク而言,現實並不快樂,儘管她能夠實現自己的目標,擁有由自己親手建立的獨立和安穩的生活,她也不快樂。
因為總覺得夢想離她愈來愈遠,現在還能夠在酒吧裡演唱,但是她不能想像未來她的夢想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是甘心向現實低頭,拼命賺錢才是正常人吧?」ルカ又問,這次她得到ミク一個小聲的反問:「那麼難道依靠夢想就能活下去了嗎?」

ルカ搖搖頭,笑著地回答:「就是向現實低頭的同時,仍然在為夢想而努力。」她頓了一頓,繼續說:「就像妳一樣,就算工作再辛苦也好,下班後不也是到酒吧裡唱歌嗎?這也是妳為夢想而努力的一種方式。」

ミク從來也沒有失去過夢想,她並沒有捨棄它。
在她知道要結婚,將要正式失去和放棄夢想的時候,她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不是嗎?
如果她因為想減輕痛苦而想要夢想消失,那就是真的放棄了夢想。


再好的工作、再多的金錢、再美滿的物質生活也無法滿足一個人的精神需要,夢想是一種精神寄託,要是失去了夢想便什麼也沒有了。
哪怕全世界的人也在說自己是在做夢,不切實際。
要有夢想才能繼續在現實生活中努力,不然再怎麼努力也好,總有一天會精神崩潰。
向著夢想進發,並不等於逃避現實。


「就算是在為夢想努力又如何呢……?現實不會那麼美好……」緊揪著累贅的裙襬,ミク低下頭看著裙襬末端被沾染上與之不相襯的泥黃色。

「美不美好在於自己的定義,就算一樣事物有許多數不盡的缺點,只要妳覺得它是完美的,美好的,它就是最完美的了。」世界上沒有真正完美的事物,只有最適合自己,只屬於自己的『最完美的事物』。


ルカ握起ミク用力緊握著拳頭,指骨發白的雙手。
她知道初音ミク追求現實的女孩子,也知道初音ミク是一個想要追逐夢想的女孩子。
她想要幫她實現夢想,給予她美好的一切,跟她一起共同創造未來。

「不知道妳有沒有興趣當我的巡音太太?」ルカ微微彎下身子,溢出藍色永恆色彩的雙瞳注視著ミク藍綠色雙眼,佔據著她所有視線。

她同時也知道初音ミク是一個喜歡獨立,不喜歡依靠任何人的女孩子。

「跟我一起創造共同的未來。」因為過於老套和浮誇,ルカ自己也忍俊不禁。


ミク凝視著映入眼簾的藍寶石雙瞳,認真的雙眸可是嘴巴裡卻說著俗套得雞皮疙瘩的話語。
她們才認識了多久?那麼快就對自己求婚,她果然還是個輕浮的人吧。

可是,ミク突然覺得成為她的新娘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同樣是成為別人的新娘,卻是一種天差地別的感覺。
因為幸福而許下我願意,才是作為新娘應有的喜悅。
因為所愛的人而穿上婚紗,踏上教堂的紅地毯,許下神聖的誓言──這才是新娘的夢想。


「我拒絕。」ミク斬釘截鐵地說出這三個字。
她看著ルカ面不改容,她又說:「我不認為我現在喜歡妳的程度可以去到立即答應跟妳結婚的階段。」

「我就知道妳會拒絕。」ルカ臉上掛著自信之餘卻又不失柔和的笑容,輕笑一聲,說:「不過妳那樣的回答已經是透露了有『喜歡』的存在啊。」

不管多少次,ミク總是能被ルカ看穿心思,她不甘示弱繼續說:「我對『擁有愛情的過程』有美好的追求不可以嗎?」

突然,ルカ突然彎下腰,跟她臉對臉,ミク彷彿感到呼吸又要急促起來。
還沒弄清楚情況,她只聽到:「可以,什麼也可以。」之後ルカ身子往後一退,她的手便被猛烈一拉。
她抬起頭看著ルカ,往她的視線方向回首一看,原來那位藍髮的新郎已經找到來了,他辛苦地喘著氣,腹熱心煎。


ルカ緊握著她的手想繼續跑,怎料她這時恰好踩到婚紗的裙襬,不慎一個踉蹌往前跌了一步。
兩人回頭一看,一隻斷了帶的婚紗鞋掉落在身後的不遠處。

ミク為此感到不知所措,ルカ見狀,蹲下身子把ミク另一隻完好無缺的婚紗鞋也脫下來,然後又拉起她的手。

「欸?但是鞋子、」ミク慌張地看著被隨手丟到地上的一雙婚紗鞋,她還沒說完,ルカ便搶著說:「那不是玻璃鞋,他撿到也不會來娶妳的啦,灰姑娘。」無所謂的笑容適時出現在她的臉上。

「可是腳……」單手提起一邊的裙襬,現在赤裸的雙腳感到磚頭路被太陽曬得灼熱,像火燒一樣,很不舒服,再加上地面上有些許大大小小的沙石,她覺得雙腳相當不自在,令人難耐。

ルカ看見她赤裸裸的雙腳,接著沒有一點猶豫地脫下自己的帆布鞋和襪子,揚起燦爛可靠的笑容,說著:「我陪妳。」

ミク驚喜萬分,正當她在想到底ルカ在做什麼的時候,自己的手已經被緊緊握著,被前方一股源源不絕的窩心溫暖牽著繼續往前跑。


「那麼,逃亡又開始囉。」豁然開朗的聲線像是給予ミク一份奮力往前奔跑的動力和自信。


毫無疑問,赤裸的雙腳下是灼熱的炎熱感和令人難以忍受的沙石凹凸不平帶來的疼痛感。
如此一來,用著自己的雙腳去逃出逼婚束縛的感覺更加真實,也擁有自己正在道路上奔跑的無畏。

她們不知道到底要跑往哪裡,也不知道未來會是如何。
她們不需理會行人的目光,也不需要理會這樣的行為社會會否接受。


「喂,到底要跑到哪裡?」她們的呼吸開始紊亂,涼爽的空氣不斷湧進肺部。

「不知道,說不定中途會看到教堂,有的話我就馬上把妳拉進去跟我結婚,那麼事情就會解決了喔!」ルカ沒有回過頭,依然帶著笑容,看著前方未知的道路。

她們離開商店街的範圍,她們隱約看見各式各樣的建築物裡有一座西式白色建築屹立在其中。

「……好像真的有教堂。」ミク看著愈來愈清晰的白色建築,心裡泛起一絲難以形容的感覺──期待卻又手足無措。

「好,那目的地就是教堂!」確定教堂所在的街道位置,ルカ拉著ミク轉入街口。

「等、等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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